28.新出身论

一年轻人又垂头丧气地跑来朱枸先生的府第，找朱枸先生喝闷酒了。笔＆趣＆阁ｗww.ｂiｑuｇe.ｉnｆo席间，年轻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朱枸先生问之。年轻人大叹一声，将一肚子的苦水倒在桌面上，说：要是我有个好的爸爸就好了！真的像你上次说的那样，我们班的罗某，陆某某，他们的老爸早就帮他们找好了工作，一进去就拿到4000多的月薪，还有房子呢！现在不像你们那时候包分配了，名义上说是自由择业，但只是针对那些没有背景的人来说的！看着这个可怜的年轻人，一向以正义、正统、正气自居的朱枸先生，这次没有反驳他这个荒谬的说法，只是深叹一口气，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朱枸先生也是出身贫寒、卑微的人，对此深有体会。早些年，还是非农人口和农业人口泾渭分明的年代，我们这些农业人口，打破头也要跳出农门（现在可不是了，有句很流行的话说：当我们刚吃上肉时，城里人已流行吃蔬菜了。当我们刚娶上老婆的时候，城里人已经开始热衷于离婚了。等朱枸先生这些人拼老命变成非农业户口时，城里人已经以重归大自然，到乡下生活为乐事了）。以前的填表一般都有一栏“出生成分”（很久没填过表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很多像朱枸先生一样的农家子弟在填表的时候，心情复杂，但又无可奈何。

长大后我逐渐知道，一个人出生在什么地方，是一个很偶然的事情，那是你无法改变的了。诺贝尔奖获得者、美国的经济学教授丹尼尔・麦克法登说：出身实在是一件碰运气的事情。比如你有幸生在德国，那么你的日子会过得非常好――无论如何会比非洲的儿童过得好。此外，也许你会幸运地拥有这样的父母：他们有着一份体面的职业，有一座花园式的住房，可以带你去海边度假。也许有一天，你们还会继承你们父母积聚起来的财产，这就意味着，你们得到许多的钱，但你却不曾为此做了什么。说的也是，要是朱枸先生生在一个省政府主席的家，现在早就当大官发大财去了，哪还有闲情在这里写什么劳什子破文章呢。

既然出身无法选择，我对自己出生进行了美好的幻想。少年的时候，朱枸先生对所谓的风水、命运之说十分着迷（至今如此，江湖人称朱枸先生为半仙，有兴趣算命的朋友，可将生辰八字拿给朱枸先生算一算），那时候，听到的一些民间传说，说的是凡大人物降生都出现异常情况。于是，我也对自己出生有了无端的猜想，并多次对母亲旁敲侧击：你在生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啊？比如说有没有看到有一道红光出现，有没有梦到什么金星出现，有没有狂风大做或者天降祥云什么的啊？更简单一点，门外的树上有没有喜鹊在咕咕的叫啊？或者，我的哭声有什么异常啊？是不是声震十里啊？母亲不解地对我说：“我只听到队长喊大家去插田了。”这让朱枸先生十分沮丧。

可能没有一个人不喜欢生在显赫的家庭（当然，太平公主所哀叹的“何苦生在帝王家”是例外）。有个良好的家庭背景，会使一个人少受很多的挫折。比如我自己，就不会因为区区的一点购房款而绞尽脑汁，也不会为了一个小职位而费尽心血。很好的家庭背景会让你左右逢源，得心应手。不可否认，出身对于人的影响，甚至是思想和观念的影响是不可磨灭的，俗语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想当官？那要看你有没有家庭背景，没有的话，你靠边站去吧！你想做生意（这里不是说买菜市摆菜摊的那种）？那要看你有没有关系，要是你不是我的人，我干吗将这单生意给你做啊？甚至婚姻，也要讲究“门当户对”，癞蛤蟆就别想着吃天鹅肉。就说上面所说的年轻的感叹，要是罗某、陆某某没有老爸的背景，他们能进那么好的单位吗？所有的这些事例，都可能遭到许多人的驳斥，但现实上就是如此。

曾经引起极大轰动的，罗克先生所写的《出身论》（原载于1967年1月18日《中学****报》第1期），第一句就指出：家庭出身问题是长期以来严重的社会问题。当时，罗克是由于父母分别是****和资本家，处境相当艰难，所以有了这种感慨。不过到了今天，要是父母都是当官的或者资本家，他的处境就不是那样的了。出身引发了新的问题：社会财富分配的不公，社会资源占有的不公。让人看到了那些无可奈何的现状：当官的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侯将相本就是有种的，农民的孩子继续面向黄土背朝天，工人的孩子也只有继续当工人的份儿。我终于明白中国人――尤其是底层生存者，为什么那么相信所谓的“命”。原来在很多时候，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在你出生的时候已经决定了。我也才知道，为什么朱枸先生所沉迷的算命术，在现代化的今天还是那么的有市场。

不过，很多革命的书籍、革命的文章和革命的人儿，都不会认可朱枸先生的谬论。有一次和朋友们喝酒，朱枸先生又对出身论大放獗词。我的朋友，某区直机关的一个处长跳了出来，义正词严地说：朱枸先生，你什么都可以抱怨，但对于生你养你的父母，生你的家庭，你无法抱怨，也无法改变，你能够和要改变的，只是你自己。出身或许能让一个人在某些事情上顺利，但是不能决定一个人的命运，很多的大人物都是出生于贫寒家庭的，刘邦出生于贫民家庭，朱元璋曾当过乞丐，你放眼看看你的周围，有很多出身于富贵家庭的子女，也未见得以后就有很好的发展前途。我打断他，说：你先说说，你是怎么从广西巴马那个小地方调来首府南宁的！处长大人听了，脸上一红，假装出去拉尿了。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为了出人头地，娶了一个左腿长右腿短的老婆。而老婆的叔，是区里一个很有头脸的人物。

不过他有一点是说得对的，对于自己的出身，你无法选择，也无法抱怨。朱枸先生的女儿，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上街，她突然对父亲说：“爸爸，如果你是卖果子的就好了！”朱枸先生大吃一惊，那时候他已经是一个令人景仰的小官僚了，有什么不好，偏偏要做一个卖果子的呢？女儿一脸天真地说：“要是这样，我天天都可以吃果子了！”朋友的一个女儿，看电视剧看得走火入魔，对父亲说：“如果我是还珠格格就好了，要什么有什么，不用现在那么穷了。”其父亲闻之，不禁悲从中来。这些小孩的埋怨，还是情有可原的。但到了她更年长的时候，她还会这样天真地埋怨你吗？不会了，比如我女儿，今年秋季，已经抱怨没有背景的父亲没能帮她找到一个好的初中了。等她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在考试、读书、就业时，由于没有家庭背景受了委屈时，她又会怎么埋怨呢？她会不会像前文提到的年轻人一样感叹：要是我有个好的爸爸就好了。

罗克在他的《出身论》的文后呼吁：同志们，难道还能允许这种现象继续存在下去吗？我们不应当立刻起来彻底肃清这一切污泥浊水吗？不应当填平这人为的鸿沟吗？在反动势力当政时期，受压迫的青年不仅是出身不好的青年，也包括与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对抗的工农出身的青年及其他革命青年。我们呼吁：一切受反动势力迫害的革命青年，在******思想旗帜下，团结起来，组织起来！胜利必将属于我们！一切受压抑的革命青年，起来勇敢战斗吧！现在社会最大的不公，就是让许多出身贫寒的年轻人要付出数倍有背景的人的代价，才有可能（注意，是有可能）获得成功。我们要做的，也许是不相信出身，要依靠自己不断努力达到成功，同时，要对当前那些依靠出身来赢取一切非法利益的行为予以迎头痛击。

年轻人已经微熏。朱枸先生夹起一块牛排塞进大嘴巴，让它与一杯啤酒同归于尽。然后，朱枸先生口齿不清地对年轻人说：尽管是这样，你不应放弃，一个人能否成功，关键还是在个人的努力。你看朱枸先生，还不是从一个乡下小子，变成了有房（租的）有车（单车），年收入上千万（越南币），万人景仰的成功（公）男人？罗克先生表示，“任何通过个人努力所达不到的权利，我们一概不承认。”我们应当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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